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史记·货殖列传》
文 / 巴九灵(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1956年4月26日,美国新泽西州纽华克港,58个货车车厢装上了一艘经过改装的油轮。第二天,《纽约时报》用一小块版面报道了此事,称之为“运输新概念的首次商业应用”。这个新概念,叫做集装箱。
一年后,1957年4月15日,首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开幕。又一年后,周恩来总理对相关负责人说,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名字太长,既然在广州举办,干脆简称广交会。
集装箱深刻地改变了世界,广交会深刻地改变了中国。此后半个世纪,这个世界短暂地变平了,洼地崛起,山岳潜形,浪流冲刷出新的版图,万物生长于其上。
如今,这个世界又面临着贸易摩擦、割裂、逆全球化。
2019年11月4日(昨天),第126届广交会落下帷幕。11月5日(今天),第二届进博会马上开幕。中国仍在努力拉平这个世界。
我们就以这几个时间节点来讲述一些贸易往事。
你或许不理解1956年4月的那一天为何意义非凡。这样吧,猜猜看,如果用集装箱走海运,一个iPad从上海港运到德国汉堡港,要花多少钱?
只要5美分,也就是人民币0.35元。(数据来源:《华尔街日报》)因为一个集装箱可以装载10000件iPad,而一艘远洋货轮一般可以装载2000—5000个标准箱,甚至有能装载20000个标准箱的怪物。
所以,iPad是放在江苏昆山生产,还是放在巴西圣保罗生产,运费的影响微乎其微。
集装箱诞生之前的世界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商品要用箱装,用桶装,用麻袋装,货船要配置许多水手,港口要配置许多装卸工人,不但效率低下,过程中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而且费用高昂,海运成本会占到一国进/出口总额的10%以上,还没算陆上运输的那段。所以,一切生产要就近,要么接近原材料,要么接近客户。
在集装箱及其自动化、标准化体系普及之后,货物出厂、装车、装火车、装船、海运、再装车……整个流程,集装箱都是由起重机搬运,可能都没被打开过。
当流程变得高效可控,不仅降低了运输、库存成本,还使得各行各业的供应链拉得更长。你可以从世界各地进口原材料和半成品,也可以将产品卖向世界各地,竞争与合作的量级都大到史无前例。
生产和贸易的全球化,令各国受益。但显然,有些国家和地区得到的好处更多——那些出口导向型经济体,因其(一度)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有机会参与到国际分工体系中,从而走上发展的快车道——先是日本,再是亚洲四小龙,再是中国大陆,如今越南也有了这样的苗头。
2005年,《世界是平的》出版,书中提到的“抹平世界的十大推动力量”之一,就是离岸生产,案例就是中国。
当时一个美国高级技工的月薪是3000—4000美元,一个中国工人的月薪是150美元,由于全球制造业经过了集装箱的改造,那结局必然是工厂迁移,生产同类产品的美国工人失业。
2011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曾邀众多硅谷CEO共进晚餐,每位嘉宾都被要求问总统一个问题。轮到乔布斯时,奥巴马打断了他,反问道:需要做什么,才能让iPhone在美国生产?
在并不遥远的1990年代,苹果还是美国制造,而到了提问发出时,有70万中国工人,一年为苹果生产7000万部iPhone、3000万部iPad和5900万部其他产品。
为什么这些工作不能回家?总统问道。
据其他晚宴嘉宾的回忆,乔布斯回答得毫不犹豫:“那些工作不会回来了。”
广交会的筹办者并不知道,中国将会赶上这样一场变革。对他们来说,1950年代的中国,面临部分西方国家的“禁运”和“封锁”,必须寻找对外交流的窗口,仅此而已。
多年以后,中美关系逐渐正常化,周恩来总理还曾对美国大通曼哈顿银行董事长戴维·洛克菲勒说:“一年两次的广交会是在我们被封锁的情况下不得已搞的,我们只好请人家进来看。因此,我们对国际上究竟哪一个国家需要什么货物并不清楚。”
为什么选在广州?因为这里与港澳和华侨联系紧密。
广州市先后举办过一些物资展览交流会,效果不错。1956年6月,外贸部驻广州特派员兼省外贸局长严亦峻,向外贸部发出电报:“建议在广州举办全国出口商品展览交流会。”电报一直传到周总理手中,他亲自批准。
于是当年11月到来年1月,“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在广州中苏友好大厦举办。刚刚积累了一些经验,1957年4月,“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也就是首届广交会又在原址举办。
第一届广交会(春季),有19个国家和地区的1200多名采购商到会。第二届广交会(秋季),有33个国家和地区的1900多名采购商到会。两届广交会成交额总计8657万美元,就这区区不足一亿美金的成绩,占到了当年全国创收现汇总额的20%。
那时的中国,在国际贸易体系中还很稚嫩。周总理视察广交会,甚至会亲自担当讲解员。
从此,一年两季,风雨无阻。广交会的规模也不断扩大,从租用中苏友好大厦,到1.45万平米的侨光路陈列馆,再到4万多平米的起义路陈列馆,再到11万多平米的流花路展馆,如今在110万平米的琶洲展馆,名字也改成了“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
目前,一届广交会,大约会有来自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0万采购商前来,成交额在300亿美元左右——2018年中国出口总额为2.48万亿美元,是全球最大的出口国。
从比重上讲,广交会对于中国经济的意义,没有曾经那么重要了。全国东西南北许多城市,也会举办各式各样的国际展览会。但是,正如今年广交会上响起的一首歌中所唱:
我们是中国第一张名片。
如果不从张骞那里开始算的话,此言不虚。
这两年,在很多国内参展商眼中,广交会似乎没那么性感了:来的采购商少了;来了也不会直接下单,只是询价,运气好的话才能建立联系;外国参展商倒是越来越多,抢生意来了……
从数据上看,近十年来广交会的采购商人数、成交额确实基本持平,甚至相较于巅峰的2011年,还有所下滑。
原因主要来自三方面:
1. 全球经济形势不佳。
2. 此刻的中美关系,无论怎么称呼,显然都不在蜜月期。加征关税之下,不少做欧美业务的企业,都受到了明显影响,有些甚至不得不在东南亚开设分厂。“禁运”与“封锁”也卷土重来,开始针对一些中国企业。
3. 传统产业格局大体稳定,缺少新玩家入场,而老玩家普遍已有固定的供应商,或是能在广交会以外的地方找到供应商。
并不存在的4. 你可能以为电商的冲击很大,不过对于国际贸易、大宗商品而言,不见一面聊一聊是很难建立信任的,因此线上渠道的挤压并不明显。
这些道理,参展商都懂,因此虽然少不了几句抱怨,但大家的心态还挺平和。如果你有机会来一趟广交会,看看满满当当的40个展厅,再和参展商聊聊天,反而能对中国制造业的韧性多几分信心。
60多年的广交会,不求它性感,只求它壮心不已。
与此同时,一位新面孔上线了,今天刚满一周岁的进博会,即将承载你对性感的想象。
虽然广交会的全名是“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不过还是主要负责出口商品。而进博会的全名是“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自然主要负责进口。第一届进博会的成交额就达到了578亿美元,后生可畏。
一出一进之间,其实反映着中国的态度:拥抱全球化,并不是出口就赚钱、进口就赔钱,任何公平自愿的交易,都是双方获利。
中国不是一个传统商业文明,但是半个世纪的商业实践让我们学会了,如何通过贸易建立友谊,如何通过贸易将世界拉得更近,拉得更平。
有机会的话,去一趟广交会,或者进博会,或者华交会看看吧。大航海时代早已远去,集装箱出现之后,连水手出海都不那么酷了,但看着熙熙攘攘的外国商客,你眼前将浮现这颗蓝色星球上的每一片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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