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地产交易“黑洞”无处不在，愈发危机。
远处为在建的爱琴海购物中心，周边房价较开发区低一万元左右
房地产交易“黑洞”无处不在，愈发危机。发生在天津泰达格调林泉苑的案件再起敲响了警钟——到底是什么人，让掏了七八十万元巨额房号费，甚至连一二百万元的总房款也交齐的购房者所购买的房子，不见了？
又是什么人，能瞒天过海打着泰达的幌子卖房？这里面隐藏着怎样的一个利益链，不仅要考问，而且要查个水落石出。谁以身试法，就该让他身败名裂。http://www.yixiin.com/news/
丨中房报记者 高拯坤 天津报道
走出塘沽大爆炸阴影的他们，无意间陷入一场购房谜局，至今无果。
“报案时，经侦部门说开发商一定参与其中，后来再去经侦部门了解调查进展时，经侦部门又说和开发商没有关系，责任在于中介，涉嫌合同诈骗。”让赵女士和与她遭遇类似的数十位购房者无奈走上维权道路的是，掏了巨额房号费，甚至连一二百万元的总房款也交齐之后，发现购买的房子不见了。
2017年下半年，赵女士通过中介公司，缴纳了73万元的房号费和20万元定金，用于获取天津泰达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泰达建设”）旗下红极一时的格调林泉苑（项目名）的购房资格，并陆续签订了预售合同和正式的购房合同，支付了总房款。
剧情反转于2018年下半年面临收房时，赵女士等购房人从开发商处获悉，泰达建设从未委托过第三方进行格调林泉苑的代理销售，其提供的购房手续及所用公章均系中介公司伪造，合同无效。
对于这种与开发商无关的说法，购房人并不认同。于是，一场关于委托关系的争论就此拉开序幕。
要收房时，开发商称无法交房
“从毛坯到精装修，再到灾后的一片狼藉，经历过大爆炸的我们急需一个稳定的家来慢慢‘疗伤’。”4月10日，中国房地产报记者在天津塘沽见到赵女士时，她情绪略有激动地说。2015年8月12日天津滨海新区爆炸事故之后，因为房屋受损严重，赵女士不得不离开自己原本温馨的家，重新购置新房，但不曾想，心头的旧伤口还未抚平，却又因购房问题陷入一场谜局，至今无果。
事情的起因在于，2017年到2018年期间，赵女士通过天津坤保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坤保公司”），经该公司法人姜某之手缴纳了73万元的房号费（又称差异性购房款）和20万元定金，用于购买泰达建设旗下格调林泉苑的一所三居室，并陆续在姜某的安排下，签订了预售合同和正式的购房合同（合同显示卖方为泰达建设，在购房人签字之前就已经盖好了公章）。在这之后，购房人经姜某向开发商支付了总房款（不包含房号费）和相关税费。
按照赵女士的说法，当初选择该项目，除急需安置以外，还出于对本地国企的信任，而且格调林泉苑恰巧是在开发区仅有的、远离爆炸区域的在建项目。那时市场上广泛流传的一则信息是，格调林泉苑因为销售火爆，几万人在抢购几百套房子，所有房源早已被有内部关系的客户和中介预留。“当时售楼处的销售问我，‘赵姐你在泰达内部有没有认识人？如果有的话，您就找找关系吧。如果没有，您就有个心理准备，再看看别的（项目），’也就是说售楼处买不到房子，所以我只能找中介花高额的房号费。结果坤保公司帮我把流程都走完了，开发商却告诉我们手续都是假的，他们无法交房。”
格调林泉苑位于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泰达开发区）洞庭路以东，第一大街以北，紧邻天津开发区国际学校（当地排名靠前的九年一贯制学校），周边配套齐全，交通也较为便利。由天津国资委旗下泰达控股的全资子公司泰达建设开发建设，产品形态包含高层和洋房。2015年7月至今，已售约360套，还剩两栋高层未开盘。有熟悉当地房地产市场的人士称，贴着“学区房”“高品质低总价”等标签的格调林泉苑，自2015年首次开盘后一度成为红极一时的明星盘，抢购者众多。“当年开盘时格调的单价就低于周边的二手房价格，特别是洞庭路以西不属于国际片（学区），房价低了近万元。如果算笔账，购房人掏了70万元的房号费也不亏，相当于差价了”“前几年市场好的时候，房号费炒到几十万元很正常，但是高达70万元的只有格调林泉苑一家。”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女士与姜某结识，姜某声称自己在泰达建设有内部渠道，可以获取房源，并出具了加盖泰达建设公章的《销售代理合同》。2018年1月，一则以房管局名义发送的合同信息已录入短信，让原本吃了定心丸的赵女士有所质疑，因为在房管局的官网上查不到合同的具体信息。到了2018年年中，姜某告知赵女士，其原本购买的4号楼因不能更名需转为7号楼，因存在价格差，房号费可以变为总房款。真正让事情出现变化的是，2018年12月18日，收房时间临近，赵女士等十几名购房人前去咨询时被泰达建设告知“无法交房”，开发商从未委托第三方进行房屋的销售。
委托关系之争
购房人代表对开发商否认和姜某存在关系仍然有所质疑。“我们掌握的证据都指向与开发商有关。而且当时的种种迹象也让我们相信他们确实有关系。”事发之后，多位与赵女士情况类似的购房人找到了姜某。按照购房人代表提供的相关凭证来看，当时姜某称，自己原本是可以取得房源的，但是不久前自己因为收取房号费被有关部门调查，泰达建设不承认和自己有关系，并且准备将原本留给姜某的房源再次出售。不过，自己将尽全力帮助购房人取得房源。同时她还称，泰达建设一位负责该楼盘销售的领导因一房两卖、倒卖房号等问题被公安部门多次传唤，泰达建设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在这一过程中，她还受到了泰达建设的栽赃陷害，计划挂横幅维权，横幅内容为“天津安泽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张某联合某局领导巨某与天津泰达建设集团高层收取格调林泉苑房号费一房多卖栽赃嫁祸导致我倾家荡产……”
按照姜某的说法，横幅中出现的张某为泰达建设某领导的亲属，有能力获取房源，部分房号费也是直接交给了张某，姜某说张某实际上是此次事件的幕后操作人。姜某为了证明自己之前确实能够取得房源，还特意将张某给姜某打的收款白条拍照发给了购房人。
购房人代表回忆称，购房时所有手续并不是在售楼处进行办理，而是在泰达建设名下的一间办公室走完了所有的流程，同时办公室还有两位自称是泰达建设员工的工作人员，而且购房手续加盖的公章均属于项目开发方。此外，姜某可以自由进出该项目，带领购房人进入所选房源内部看房、量房、选车位，和工作人员也表现得相当熟络。在这期间，姜某为了消除购房人的疑心，还曾带领3名购房人向泰达建设的资金监管账户汇入总额1200万元的资金作为购房款项。
针对购房人对于此次事件的疑问，泰达建设也作出回应。“购房人质疑开发商和坤宝公司存在联系，能够带领客户正常看房，已经按照事发时间进行了内查，包括涉及的楼栋是否在售、入住前还是入住后、钥匙在哪等。内查的结果是，目前我们掌握的所有客户资料，全部都是假的。而且涉及的房屋，还未取得销售许可证，没有进入销售阶段。公司内部的流程也不存在任何问题，可以确定这一过程中，我们从未与姜某及这些客户有过任何与该案有关的接触和联系。”泰达建设的一位负责人在接受中国房地产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上述签约办公室并非是泰达所有，张某也不是内部员工的亲戚。
至于上述两位自称泰达建设员工的人，这位负责人也称是假冒。姜某发给购房人相关凭证，为证明自己和开发商的关系，但经内部核实，相关凭证同样是姜某伪造。“当时在售楼处有认识的人就可以进出项目。我们和姜某没有利益往来，姜某如果能够拿出与泰达建设有关的证据，也不至于被拘捕。”
“中介倒房炒房很常见，但是这件事出来之后，我们感觉很纳闷，所以一直在和公安部门对接。”该负责人称：“我们很理解和同情这些受骗客户，中介公司之所以能够做得这么真，可能不是一个人（姜某）的事，开发区多年以前就有过类似的事情，以团伙的形式用这种办法逼迫和敲诈开发商，多数开发商会选择付出一定代价息事宁人，中介也就将生米做成熟饭从中获利了。在发现有不法中介、单位或个人声称代理格调林泉苑，故意散布虚假消息欺骗客户，出现伪造我司各类印章，资金监管账户不明入账（等情况之后），我们通过天津媒体已经发布了两次声明（2018年12月18日、2019年2月12日）。公安部门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我们愿意帮助受骗客户处理这笔钱（资金监管账户不明入账的1200万元）。”
矛盾仍在激化，但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有购房代表指称：“在泰达建设发布第一次声明之前，我们和姜某见了面，当时她的手都在哆嗦，告诉我泰达会登报澄清，目的是为了解释清楚自己，为开盘做准备。她告诉我看看就行，不影响我的房子。这些她提前就知道的。”
谜局持续
一场谜局尚未有定论。但作为房地产市场发展的一个畸形产物，房号费或许是一切争论的导火索。针对此事，上述泰达建设负责人表示，“房号费我们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但是因为我们无法判定出现这种情况的责任在于中介还是客户身上，所以只能加强销售环节的管理。”同时他也称，格调林泉苑在2015年第一次开盘之前，从未委托过任何机构进行房屋的代理销售，之后所售房源也均系泰达建设直接对外出售，而且对于销售的管理也一直很严格，甚至连打折优惠都几乎不存在。他还回忆称，因为格调系列产品销售较好，当时有很多中介借机炒作，扩大客源获利，对于这种行为，泰达建设曾发函给涉事公司，之后情况有所好转。“这些客户被骗，如果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能够指向泰达建设，我们愿意无偿将房子给他们。”
有购房人诘问：“泰达既然这么重视品牌、维护企业形象，为什么能容忍姜某在外面招摇撞骗两年多？”实际上，从2018年年初开始，因为房号费和无法收房等原因，部分购房人就已经陆续到当地公安部门报案。期间，有经侦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姜某因涉嫌合同诈骗已经于2018年12月24日被刑拘。同时有工作人员私下向购房人表示：“（姜某是否诈骗）需要看最后的结果给案子定性。包括姜某之前承诺能拿到格调林泉苑的房子，我认为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因为现在出事儿了，以前她们找的这帮人打死也不敢承认，他承认他就得被调查，收房号费本来就是一个违法的事儿。”过了几日之后，该工作人员就换了说辞，表示“姜某就是个拜金女，所有欠款除了借新还旧，还有奢侈性消费。和泰达没有一点关系，都是其一人所为。”此外，还有经侦人员曾称姜某和泰达建设有过巨额资金往来，但最后又进行了否认。
“开发商究竟应不应该承担责任，关键在于有没有与姜某或坤宝公司有关联，购房人手上现在的证据还无法有力证明上述的相关性，所以还需要公安机关的进一步侦查结果。如果坤宝公司和泰达建设存在代理关系，或虽没有书面委托，因为有可能是开发商内部员工参与此事，或是出了问题开发商以没签委托书为由脱身事外，但实际上授意姜某和坤宝公司在做这件事，那么泰达公司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如果姜某和坤宝公司只是单独的骗取购房人的房款，泰达不知情，也未参与，那么泰达不承担责任。购房人只能向坤宝公司和姜某追偿已付房款。”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王月池律师认为，通常情况下中介公司出示假的委托销售协议给购房人看，又带着购房人自由出入楼盘和房间内，购房人都不会产生怀疑，很少有人再去开发商处核实委托书的真伪。避免类似事件发生，只有直接把房款打入开发商的账号。
“公安部门还没有对事件定性，很难判断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因为定性不同，结果也会不同，甚至会出现几种以上的结果。案件最关键的是相关购房凭证的用章是否真实，以及资金的流向。”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全球合伙人郭韧分析称，如果中介公司所出具的合同和票据均是伪造，则连无权代理都算不上，是欺诈行为。这种情况下，涉事责任人将可能会被拘捕、判刑，其非法财产可能会用于补偿购房人。但如果确实有开发商的工作人员参与其中，却因为中间出了问题而导致无法交房，就可能存在代理行为，或者部分代理行为。“如果购房凭证是假的，但是中介公司确实获取了房源，也要警惕是否存在其他违规违法等问题。至于中介公司一直在强调自己和开发商有关系，特别是在支付环节，购房人可能存在审查不严的过失。还是应该进一步透明购房环节，杜绝房号、暗箱操作等行为，规范和细化交易流程。”
据泰达建设方面透露，目前公安部门已经对案件涉及的合同用章进行了鉴别，结论为公章系姜某伪造。购房人代表则称，4月25日有公安人员到家中进行走访，并劝告购房者不要在网络上传播维权事件，但公安人员并未透露案件的最新进展。另据记者了解，近期市面上再次出现了售卖格调林泉苑房号费的中介，同样声称有内部渠道获取房源，但无法出具相关的委托协议。
对于上述问题，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登门联系天津市滨海新区公安局，希望获取最新的案件进展，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和沟通之后，一位不曾露面的负责人打来电话表示：“姜某已被拘捕，案件正在侦破中，不便透露。”
记者观察
法律正义须立稳
纵观这次买房纠纷事件，原本简单，现在却夹杂着不同的说法，加之公安部门还未对事件定性，孰是孰非，现在还难以说清。
即使是这样，有太多的细节值得去深挖，也有太多的问题值得引起警觉。
例如，作为房地产市场上相对弱势的一方，购房人的法律意识、鉴别能力较低，也更容易相信所谓的“关系作用”。换句话说，究竟该如何保障购房人的合法权益，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毕竟购房人损失的是数额不菲的真金白银。再例如，如果真如泰达建设猜测一般，又该如何维护开发商的合法权益？毕竟这对公司品牌产生了严重的伤害。
采访过程中另一个细节，或许更值得我们注意，这些原本对品牌忠诚的客户，在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并不相信开发商的说辞，对公安部门同样保持敬畏的心理，这是一件需要化解的经济案件，更是一件信任之事。
对于案件的调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要有情有分寸，法律须立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