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当消费者正沉浸于汽车价格如此低廉的惊喜之时,悲观的情绪却在各大汽车零部件企业工厂里弥漫。为了迎合车企的降本策略,供应商们不得不自我压榨。
“工资3-4千,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吗?”
2023年12月15日当天林叔彬收到裁员通知,虽然他已有心理准备,但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
这个体形消瘦、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是广东省佛山市狮山镇一间汽车零部件厂的生产普工,他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七年。
狮山镇被誉为广东第一强镇,2023年实现了1370亿元的地区生产总值,汽车制造业是当地的支柱产业,汇聚了一汽-大众、本田、福田、LG电子、爱信精机等23家世界500强企业。然而,在这片看似繁荣的土地上,林叔彬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林叔彬告诉编辑他的工资构成:2000元底薪+1000奖金+加班费(工作日17元/时,周末23元/时,法定假日34元/时)+租房、过节费、高温等补贴。
早些年,加班是林叔彬的常态,收入也相对可观。但从2022年开始,工厂订单锐减,加班变得越来越少。他原本以为这只是疫情带来的暂时困境,但没想到2023年的情况更加糟糕。
林叔彬考虑过换工作,他的妻子建议他再等等,可“再等等”等来的却是裁员。失业后的林叔彬发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各行各业都不再像以往那样繁荣。他跟妻子商量:“隔壁厂在招人,但加班变调休,工资3-4千,我们还要继续待在这吗?”
同样感受到这种变化的还有温智威,他在当地一家主机厂工作。他告诉编辑,“以往忙碌时,车间三班倒,如今节奏明显放缓,两班制,周末双休成为了常态,加班的日子也变得寥寥无几。”
尽管温智威每月能拿到6000元的工资,但这笔钱对于维持一个家庭的开销来说,只能算是勉强够用。更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年终奖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发放了。为了补贴家用,他空闲时会兼职做网约车司机,这是他现在能够找到为数不多增加收入的方式。
温智威说,“不少工友有外出闯荡、寻找更高收入的想法。但现实却是残酷的,车间不再大规模招人,现在想进车厂工作并不容易。”因待遇相比零部件企业好一些,主机厂被网友称为狮山镇最难进的工厂。
“你不干,大把人排队抢着干”
只要提到经营问题,零部件供应商王华也有倒不完的苦水。
汽车零部件行业只有5个百分点的净利润已是人所共知的常识。现在,这点利润正被主机厂挤压得所剩无几了。
他告诉编辑,在汽车产业链条中,主机厂处于中心地位。为了保证与主机厂的长期合作关系,供应商通常会以主机厂为中心进行运转。比如,零部件供应商会将工厂建设到主机厂所在的城市。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供应商与主机厂是攻守同盟关系,当主机厂遇到经营难题时,他们往往会选择让供应商来承担压力。
2024年初,王华所在的供应商收到主机厂新一轮的降本需求。几乎同一时间,长安汽车在全球伙伴大会对外公布了2024年发展目标:年销量将达到280万辆,市占率突破9.1%,采购额将达到1800亿元,并坚决完成5%的降本目标。
博世中国总裁陈玉东曾公开表示,自己收到了吉利零部件采购公司总经理赠送的一把写有“快刀斩乱麻”的刀,希望博世能配合降价。
“一线供应商有话语权,中小型供应商中则依附于主机厂生存,为了拿到赖以生存的订单,小型供应商往往没有议价空间,一旦有相同供应商拿出价格更低的产品,主机厂就会萌生更换供应商的想法。”
“没办法,你不干,大把人排队抢着干。头部主机厂就那么几家,而配套的中小供应商企业多如牛毛。”说这话时,王华颇为无奈。
王华坦言,为了迎合车企的降本策略,供应商们不得不自我压榨,可对于大部分中小零部件企业而言,降本手段较为单一,多以压低原材料价格、控制人力成本为主,而不是通过技术来实现降本。“既降低了成本,又提升了质量。要同时满足这两个互相矛盾的维度,十分困难。”王华补充说。
汽车产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环环相扣
乘联会数据显示,2023年1月~12月,汽车行业利润率仅为5.0%,相对于整个工业企业利润率5.8%的平均水平偏低。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到2023年,汽车行业利润率持续走低,从8.7%、8.3%、7.8%、7.3%、6.3%、6.2%、6.1%、5.7%降到现在的5%,9年下降了3.7个百分点。
个别车企披露了2023年业绩预告,大体表现并不好,而不少跨国车企表现却不俗。
比亚迪销量与起亚相当,都是300多万辆,但净利润起亚是比亚迪的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