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些许静默的富士康航空港区,李思思换了身衣服,从鞋套、防护服再到面罩,一身严裹,随即奔忙在空荡的宿舍间。
李思思是留守在厂区的员工之一,11月5日,她告诉澎湃新闻,这几天富士康在集体调迁宿舍,她被派去支援,去返乡、隔离人员宿舍清理垃圾。她表示,感染风险仍在,但因为人员减少,现在园区里的生活状况“确实好转了”。
此前10月13日,富士康航空港区开启闭环管理,通勤、食宿、核酸检测等防疫措施升级,但员工内部因信息不对称,产生恐慌情绪,一些人选择翻出闭环,徒步返乡。
11月6日,富士康发布消息,“充分尊重员工的去留意愿”,并组织员工安全有序返乡;政府将为自愿在厂区隔离员工发放补贴。当天,“郑州发布”消息称,截至目前,富士康没有重症病例的出现,企业生产基本正常。政府与富士康方面沟通出台了相关员工关爱措施。
而像李思思一样未离开的员工,还在观望与等待中。
徒步回乡
10月初,富士康航空港区的车间就陆续开始封控。
公开资料显示,富士康为苹果手机主要生产基地。航空港厂区总面积近560万平方米,是郑州富士康3个厂区里最大的一个。厂区内设ABCDEFGKLM十个区,分管不同生产条线。员工超二十万人。
在B区负责前端加工的宋慧丽回忆,10月3日,她朋友在G区上夜班,晚上12点刚吃完饭返工,就被封车间里边了,“封了将近30个小时”,之后整个车间上千人被拉到五公里外的一处隔离点。
宋慧丽说,厂区一直没公布转运人数。只是每天车间都有临时广播,通知哪位员工混采(20人1管)异常,得去做个单采,没问题继续上班。尽管车间里的广播一天响好几次,但她和同事最初并未在意,“见怪不怪了”。
其间,厂区的防疫管控在不断升级。10月10日起,核酸两天一检改为一天一检;10月13日,厂区开启闭环管理,在外居住员工必须入住公司宿舍,通勤只能走固定路线。沿途立起不少铁丝网、挡板。更细微的变化是,发放的普通口罩,变成了N95。
10月13日,富士康开启闭环管理。
F区员工陈伟坤说,10月15日,F区一车间爆出几例阳性,隔天通知全车间隔离,负责转运的大巴“忙了一晚上”。此后,食堂从错峰用餐、逐步关停,至20号全厂区取消堂食。因厂区班车基本停运,陈伟坤得拿着盒饭回宿舍吃。单程就得走40分钟,期间各宿舍人流密集。
富士康员工在隔离期间的伙食
但与此同时,陈伟坤感觉车间的人在明显变少,晚班的人被调来补充白班,两条流水线合为一条,“努力凑出一个班次”。10月21日,他因混管异常成了红码,在宿舍隔离,口罩成了他与舍友间唯一的防护屏障,舍友则照常上班。
同在F区的王庆斌有点慌。他所在条线约三百人,出勤数锐减至四五十人,他总想:会不会哪一天,就轮到他阳了?原先爱和人闲聊的他,那时很少开口说话,晚上,他和舍友睡不着,各自静默刷着工友发的短视频:看厂区转运大巴,还有那些“无声的救护车”。
10月25日,王庆斌成了密接,去G区做单采——因混采异常人数骤增,厂区专门在G区设置了快筛点,做抗原检测、当时他排着队,数了下,最多时排了6条队伍,人挤人,“一队将近几百人”。27号,他被疾控中心告知阳性,尽管早有预期,那一刻他还是泄气了。
在后勤张海超的记忆里,10月17日至23日,他所在的K区“混管异常的人越来越多”,他负责带这些人去G区做抗原快筛,其中不乏有人情绪激动,但他很难去安慰,毕竟自己也是提心吊胆,很怕“阳”了。
网络上也开始流传“(富士康)郑州园区约两万人确诊”的消息。10月26日,富士康科技集团发布声明表示,该消息为严重不实信息。10月30日晚间,“郑州发布”的消息称,本轮疫情传播速度快,但病毒载量低。“截至目前,富士康厂区未发生重症感染现象,疫情总体可控。”
他记得,唯独一个员工,得知他混管异常时,第一反应是怕全勤津贴没了——10月19日,富士康在旗下的iDPBG事业群通知:10月26日至11月11日出勤补贴提高至100元/天,并给予最高1500元的全勤激励奖金。
张海超表示,那时富士康不少人留着,更主要是想把“返费”挣了。返费指的是富士康几年前为了吸纳新员工出的规定:新入职90天,并出勤满55天后即可一次性获得补贴10500元。
张海超说,那时员工既想挣钱,又怕感染。徘徊其间,想着赶紧把返费挣了回家。他给员工发中药包时,发现有的人甚至一天喝个三四包。
而因员工临时大批量隔离,有些人没法得到及时照顾:吃不上饭、缺药,挨冻……这些信息飞速流通在各个员工群。“可能十分钟都发几百个群了。”张海超觉得,这一下放大了员工对隔离的恐惧。
到了10月28日,一个谣言同样在群内疯传:“港区即将成为免疫试验田,阳性员工全部返岗。”一时间,徒步返乡的人多到保安都拦不住。隔天,陈伟坤和三个老乡,爬上铁栏杆,上面有电网。但他不管了,“都翻了,我也跟着翻”。
随后,他们向80多公里外的登封老家走去,走了一天一夜。
11月2日,陈伟坤在线上办理离职,隔天收到交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