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遭生父性侵后,她想为15岁的自己讨一个说法
2022年1月7日凌晨,成都双流机场,飞机冲破引力的束缚,呼啸着扎破云层,向着目的地埃塞俄比亚径直飞去。
那是27岁的汤小甜工作了4年的地方。
5天后,河南自由贸易试验区郑州片区人民检察院以强奸罪和强制猥亵罪对她的父亲汤某涛批准逮捕,次日,郑州市公安局郑东分局执行逮捕。
震荡发生于一个月前。
2021年12月11日下午,深圳北站中心公园一切如常。
56岁的汤某涛穿着黑色西装,身材瘦削,眼镜架在白净的脸上。
多年未见的女儿汤小甜正等着他。
在这场持续一个多小时的对话里,汤某涛亲口承认曾对女儿进行过侵入式性行为,并在此前多次触摸尚未成年的女儿的隐私部位。
他承认打过女儿,对没给够女儿学费说“对不起”。
错位的家庭,窘迫的青春期,畸形的父女关系——掩埋多年的伤口被悉数揭开。
新京报记者从汤小甜的委托诉讼代理人之一、四川鼎尺律师事务所陈云莹律师处获悉,2021年12月17日,郑州市公安局郑东新区分局刑侦大队受案,次日,警方传唤汤某涛,9天后,汤某涛到案。
据接近警方的知情人士透露,汤某涛承认曾于2013年在郑州对女儿进行两次强奸未遂、一次强奸既遂。“强奸未遂是他主动坦白的——他自己都记不清是哪一次了。”
汤小甜的身体里,仿佛藏了两个“汤小甜”,一个是如今的她,一个却永远停留在15岁,“孤立无援”:“如果能让那时的自己知道,我是她的依靠,该有多好啊。”
她想为曾经的那个自己,讨一个迟到了十余年的说法。
钱
父亲的巴掌落在脸上时,15岁的汤小甜感到天旋地转,伴随着父亲愤怒的责骂声,她耳朵嗡嗡作响。
2009年夏天,为了每年一万多元的大学学费,母亲刘畅用一张硬座车票,把她送上了河南老家开往深圳的火车。
独自颠簸摇晃30多个小时后,在深圳的三叔家里,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汤某涛,劈手就甩了她一记耳光。
暴怒的种子早已埋下。
汤小甜12岁时考入县重点高中,刘畅一度希望女儿能够进入中科大少年班,为此,在分科时要求她选择理科。
然而,逐渐跟不上理科班脚步的汤小甜,最终只考取了一所民办三本院校。
对于这个结果,汤某涛很不满意。他认为汤小甜应该去复读,争取进一所免收学费的重点师范大学。
但刘畅坚决不许,对这个“穷怕了”的女人来说,未来,女儿能在19岁大学毕业并参加工作,是她“熬出头”的曙光。
钱,是这个破碎家庭经年来的主题,而汤小甜,一直夹在父母毫无转圜的交锋之下。
1998年,已在深圳打拼数年的汤某涛,与身在老家的妻子刘畅诉讼离婚,法院判决汤某涛每月应付150元抚养费。
但据刘畅回忆,汤某涛从未履约,“四五年间,总共也就收到过300块。”
“那时我还有工作,每月也有二三百块。”她知道汤某涛嫌小学毕业的自己文化水平低,再加上一个人照管不过来,她选择把4岁的汤小甜送进小学。两年后刘畅病退,退休金每月580元,“但要几个月才发一次,有时候还要借钱。”
彼时的汤小甜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不能像别人的家长那样,每天出去工作。
她曾在作文里写道,“我的妈妈是30岁的悠闲中年妇女”,母亲看到后勃然大怒,“你是怎么觉得我悠闲的?我明明这么难受。”
在汤小甜的记忆里,父亲是突然出现的。
2003年夏天,他骑着自行车,后座放着娃哈哈,跟着母女二人的自行车一直走。
这是刘畅强烈要求下的结果——这一年,9岁的汤小甜考入了县重点初中重点班,书本费、杂费一学期涨到600多元,刘畅辗转联系前夫,向他讨要抚养费,“我不想让他把责任推给我一个人。”
刘畅说,女儿上初中后,汤某涛每年会回老家一两次,每次大多能扔下一两千元,但仍不足以负担开销。
于是隔三岔五,这样的场景就会在楼下的IC电话亭上演——汤小甜在母亲的监督下给父亲打电话,但不准以任何形式叫“爸爸”,唯一的主题是,要钱。
“妈妈给我写好了小纸条,我只要照着读就行了:‘给我钱’‘我要钱’‘没钱花了’‘给我买自行车’等等,不会有嘘寒问暖和‘爸爸’。”母女俩捏着话筒一起听,大多数时间,电话那边都是暴怒的,“他用脏话骂我‘杂种’之类的,再暴力挂掉电话。”而这时,汤小甜要面对的,往往是母亲的打骂讽刺。她战战兢兢,“抗拒了会挨打”。
在刘畅看来,当年逼着女儿打电话是“走投无路的办法”。
她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离婚后身体不好,怕冷、失眠、喘不上气,“有时打着工就躺在了地上”。
在刘畅眼里,自己已经“一切都围着女儿转”了——她不许女儿吃酱油,“因为会变黑”;不许女儿常洗头,“因为易着湿气”;不许女儿剪刘海,“会挡住好运”。
在刘畅的记忆里,那时的女儿是温驯的。“我做什么事也会跟我女儿商量,她没什么不愿意,因为知道妈妈是没办法。”
刘畅为成绩优异的女儿自豪,但汤小甜却觉得无法喘息:“妈妈在多数情况下都是宠溺我的——以我无法接受的方式。少数情况下,我还是她的情绪发泄工具,只有听她的,才有好日子。”
父亲
大一的寒假,为了半年前索要无果的学费,汤小甜再次坐30多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前往深圳。
据刘畅讲,这是汤某涛的要求。“他说孩子大了,想要钱,自己去找他。”
汤某涛在深圳火车站接到了汤小甜。
四小时后,两人抵达了汤某涛的宿舍。
那是社康中心的顶层。
汤小甜记得,父亲让晕车的她先躺下休息。
南方潮热,她脱下外套,只穿一件秋衣入睡。
那时还没人告诉过她,15岁的女孩,已经到了该穿文胸的年纪。
迷迷糊糊间,汤小甜感到有人从背后躺在了身边,摸她的胸部。
是父亲。“我没有反抗,脑子也没办法处理这个信息。”汤小甜还是打电话向母亲求助。“那是你亲爹,没事。”母亲这样回复。此后,谁都没再挑破这件事。
但没多久,身为医生的汤某涛,又“发现”女儿身上的不妥——“底裤上很脏”。
他请妇科的同事给女儿做检查,诊断结果是,15岁的汤小甜患上了霉菌性阴道炎。
刘畅至今坚持认为,这是女儿不爱喝水导致的,“我天天督促孩子换衣服,衣服都很干净。”但汤小甜知道,很可能是因为自己不懂清洗——小时候,她的衣服大多是捡邻居不要的,至于内裤,一条可以穿很多年,后来都打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