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一讲到政府刺激、宏观调控,就是找项目,上投资,路径依赖严重。然而,从经济维度观察,当前政府投资的乘数效应弱、挤出效应高、边际效应低,如果依循旧有思路扩大政府投资,效果可能不太理想。因此,重新认识政府投资和政府消费至关重要。
过去,我们对投资的重视总是远远高于对消费的重视。现在看起来,应把二者统一,而非对立起来看。从目的和手段的统一性来看,公共消费可能比政府投资更加重要,因为消费是人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也是人自身发展的过程,同时又是人力资本的积累过程。在创新驱动的新阶段,人力资本就是创新的基础,没有高质量的人力资本就不可能有高质量的发展。从这一点来讲,我们把发展的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结合起来,就是在人的身上、人力资本积累上做文章。
第一,提升政府投资有效性要从物本逻辑转向人本逻辑。围绕人的就业、人的流动、人的能力、人的健康、人的教育、人的创新来实施政府投资。比如在人口流动方面,现在城市中大约有两亿多农民工,那么如何扩大与他们有关的子女教育、医疗等相关公共设施?政府投资是提供公共设施的基础,然而,现在很多政府投资投向的是农村公共设施和欠发达地区,而农民和欠发达地区的人却是往城市和相对发达地区走的。政府投资在城乡区域之间如何权衡?这考验政府治理的能力。如果考虑到人的这一流动趋势,政府投资是不是可以做出适度调整?与人的流动做逆向投资布局,短期会给当地带来一些GDP,但无论是社会公平,还是经济效率都会大打折扣。
假设人口不流动基于静态的地理布局思维,曾是一些制度设计的基础,比如说转移支付制度的设计,过去长期以来强调地理维度的倾斜,而不是人的流动维度的倾斜。现在的政府投资在空间布局上也存在同样的问题。若长此以往,将会导致政府投资与人的需要之间越来越脱节,日益降低政府投资的有效性。所以,我们不能按照静态的人口分布去考虑投资布局,公共服务应当跟着人走,投资应当跟着公共服务走。
第二,要从经济效益最大化转向公共风险最小化。中央一直强调高质量发展,这也是我们有共识的今后发展的方向。高质量发展是多维度的,统一到一个尺度上,就是面对全球的高度不确定性,降低中国发展的不确定性,使民族复兴面临的公共风险最小化。人类社会面临的不只是“风险社会”来临,而且是一下子进入了一个高风险社会。风险的公共化,使各种风险转化为公共风险,使所有的生产、生活成本由此大幅上升,企业难以发展,百姓难以安居乐业。这次疫情风险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传统的社会福利最大化的理论,已经不合时宜了。因为天上不会掉馅饼,政府多给,就要多收。收得过头了,发展就没有后劲了。政府的基本职责应是防范化解公共风险,降低生产、生活中的各种不确定性。公共风险最小化了,生产生活有了确定性,人民美好生活自会到来。公共风险也是政府履职的一种思维和方法,有了这种思维和方法,就能替百姓消灾避难。体现政府能力的最好方式不是在危机中力挽狂澜,而是把危机止于风险萌芽状态。
第三,要从划政府边界转向政府和市场、社会合作。传统的理论,尤其是公共产品理论强调的是政府的边界,也就是政府和市场要划清边界。这种看法很流行,然而,现在不是划清边界的问题,而是应当突破这种界域思维,实现不同主体行为的合作。以行为为基准来处理政府与市场、社会的关系,而不是基于边界去处理政府与市场、政府和社会的关系,在实体与虚拟混合的信息社会,这一点至关重要。工业社会基础上形成的各种边界都在日渐模糊,以界域思维为基础的认识框架已经越来越不适应。对政府来说也是如此。政府投资只有与市场、社会结合起来,形成合力,才能成为有效投资。
因此,在新的发展阶段,应当以“人”为目标来实现政府投资与政府消费的互补,寻求一个合适的两者比例。消费是投资有效性的基础,因为消费是最终目的,从社会来看,偏离消费的投资最终都是无效的。产能过剩,经济危机,都是为投资而投资的结果。单一地运用投资手段,无法提高政府投资的有效性。从理论上分析,扩大消费是扩大有效投资的宏观条件,因为消费边际倾向决定了投资乘数大小。因此,对冲疫情影响,扩大政府有效投资,应以扩大公共消费为前提,从“基于物的项目+投资”转向“基于人的项目+消费+投资”。这样才真正体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既能促进当前内需的扩大,也将有利于长远发展后劲的增强。当然,这一转向涉及多个部门,调整起来有着相当大的难度。(作者是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