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专攻呼吸系统疾病,又在ICU工作的李艳而言,驰援一线的机会,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身在一线的李艳。摄影/新京报记者 陶冉
无法预测的病情
新冠肺炎相关新闻在电视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时,李艳开始对家人“吹风”——我跑不了的。
得知北京决定向武汉派出医疗队,李艳毫不惊讶,驰援一线的机会,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李艳是北京宣武医院呼吸科医生,专攻呼吸系统疾病,又在ICU工作,救惯了重症病人;科里其他人都有更重的家庭负担,有的正处于哺乳期,有的要照顾卧床老人,李艳家中老人不多,孩子又在寄宿学校,不需要太多牵挂。
促使她举手报名的,还有一点特殊的情怀。2003年,她曾参与抗击非典,在高年资大夫的“传帮带”下在一线救人,有前辈们的指点和照应,她并没有特别恐惧。17年后,新疫情来势汹汹,她觉得自己要向前一步,为年轻同事挡一点风雨。
1月27日,李艳领队抵达武汉,战况比她预料的更加虐心。
在ICU从医多年,目睹死亡,对李艳来说是一件寻常事。新冠肺炎并非绝症,大部分人可以治愈出院,但沉重的疫情,带来另一个层面的压抑,医生要面对的不单是个体的疾病,还有家庭与社会的苦痛。
她无法像预测ICU患者那样预测新冠感染者的病情。有的患者上一秒还在跟家人通话,下一秒就危重离世。她找不到家属,不能提醒他们准备后事、不能安慰他们接受悲伤,有的感染者全家人都被隔离,一纸死亡告知书,无人可以签字。
有时,她觉得无力。早期,武汉还处于“人等床”的状态,有患者问她,自己不发烧了,能否将床位让给家人。也有患者提出,能否提前出院,因为爱人也被感染,孩子无人照料。
她能做的就是埋头干活,努力救人。每次从隔离区离开,李艳告诉自己,时间会缓解这些沉重的情绪。她尝试通过对比来化解悲伤,她曾听舅舅讲起当年支援唐山大地震的经历——大学生们开着铲车去清理现场,看到倒塌的房屋下全是遗体,一具具辨不清姓甚名谁。现在,她在一线救援、和死神抢人,至少能看着患者好转、出院,让自己无憾。
男主内、女主外的家庭模式
李艳奔赴一线,照顾孩子的任务一如既往交给了爱人。爱人开玩笑说,去武汉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她的脑子里能绷上一根弦,会比在北京更安全。
有爱人当后盾,李艳走得很潇洒。这是一段非典型的爱情——17年前的SARS时期,李艳住在酒店,酒店外拉起警戒线,有卫兵把守,禁止随意进出,她被当时还是男朋友的爱人叫出来,看着一个巨大的包裹隔着警戒线砰地扔在面前,里面放满了她的衣服和喜欢的食物。
在一起多年,两人都习惯了李艳的工作性质。李艳在ICU守着危重的患者几天寸步不离时,家里都靠爱人和婆婆默默操持。在传统语境下,女性似乎天然带有“家庭”属性,往往比男性要承受更多平衡的压力,而李艳的重心则偏向工作。
“顾病人还是顾家庭?很难选,但每个人都要给出自己的答案。我选择了职业良心,这对家人是不公平的。好在爱人和婆婆都支持我,孩子也比较争气,我还应付得来。”李艳说,十多年的生活中,双方都在努力磨合,对方的性格更细,而她的个性质地更加“坚硬”,慢慢的,形成了男主内、女主外的模式。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她努力去参与家庭生活,下班就回家,很少外出聚会。一起共进晚餐是最好的治愈时刻,在餐桌上,她不会提及ICU里的焦虑、无奈、恐惧,更多听家人说说一天发生了什么。
“看多了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故事,我对生活的期望值变得非常低,普通人习以为常的日常点滴,对ICU的患者是遥不可及的幸福。所以,家人健康地活着,就是最让我感到欣慰的事。”
咬牙迎战 才能看到脚下好风景
战“疫”期间,一些患者给李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照顾被感染的医生弟弟,自己也得了新冠肺炎,但她没有怨怼,十分乐观,顺利痊愈出院。
一位在武汉工作的小伙子,思维清晰,春节回家前一天发现自己发烧,果断退票、自我隔离,隔离期间避免与任何人接触,点外卖就让小哥挂在门把手上,每天监测体温、对症状和用药做详细记录,能清楚回答医生的问题,最终,家人没有一人感染,自己也顺利康复。
新冠病毒掀起了一场战争,医生和患者都用自己的方式迎接挑战。
李艳喜欢挑战,SARS和新冠肺炎,都不曾让她恐惧。她希望这份勇气能传到儿子身上。
她已经想好了回京后要做的事:带儿子去爬长城,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下午3点开始攀登,在5点左右登顶,那个时候,眼前泼洒着落日金晖、脚下古城墙绵长蜿蜒,一定是诗一般壮阔美丽的景象。她要拍拍气喘吁吁的小伙子,告诉他,人生就像爬长城,咬住牙一步一登高,才能看到更美的风景。
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影记者 陶冉
编辑 张畅 校对 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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